現在，人人都曉得馬多夫誆騙投資人的不幸故事。投資人看著手上的報告以為自己很有錢，有一天卻驚恐地發現，他們的財富是別人虛構的假象。

很不幸，這正是美國在廿一世紀最初十年的絕佳寫照。

上周，聯邦準備理事會公布最新消費者財務調查，結果顯示，千禧年後的這些年間，美國人基本上沒有創造任何財富：現在美國家庭的平均淨資產，按通貨膨脹因素進行調整，要比二○○一年還低。

某方面來說，這項結果並不令人意外。過去十年大部分時間，美國一直在借錢和花錢，不是在存錢。個人儲蓄率從八○年代的九％，跌至九○年代的五％，二○○五至二○○七年更只剩○．六％，而家庭負債增長速度遠比個人收入增長來得快。我們如何期待淨資產會增加？

然而直到最近，美國人還相信自己變有錢了，因為報告宣稱，他們的房屋和股票增值速度比債務增加速度快。許多美國人認為可以永遠仰賴資本利得，假如這種信念聽起來很天真，大家應記得許多有影響力的聲音，特別是《華爾街日報》、《富比世》和《國家評論》等右派報章雜誌，一直鼓吹這一信念，並揶揄那些擔憂存款過低和債務過高的人。

後來事實證明，那些擔憂的人自始至終都很正確。資產價值升高根本是假象，債務增加卻貨真價實。

因此我們現在陷入麻煩，我認為這個麻煩要比大部分人了解的要嚴重得多。我指的不僅是那些日益減少，卻仍堅持經濟很快會恢復的預測家。

這是一場面向廣泛的亂局。人人都在談論銀行的問題，銀行的情況確實比其它行業糟，但並非唯一債務太多而資產太少的行業，同樣情況遍及所有私營企業。

偉大的美國經濟學家歐文．費雪於三○年代指出，當民眾和企業知道他們負債過多時，常做出有損自己利益的事，就是同時出售資產以償債，造成資產價格下跌，淨資產進一步縮水。大家想多存點錢，導致消費需求暴跌，令經濟更為下滑。

決策者是否準備做該做的事，來打破此惡性循環？原則上，是的。政府官員了解這個問題。歐巴馬總統的高級經濟顧問桑默斯說，這個問題危害甚大且可能造成通貨緊縮，我們須予以遏止。

但實際上，政府目前提出的政策不足以應付挑戰。財政刺激計畫雖有助益，或許只能減輕債務通貨緊縮造成的經濟副作用。眾所期待的銀行救援計畫則讓大家迷惑，而非安心。

銀行救援計畫最終有望帶來實質成果。有趣的是，暫時將銀行國有化的構想已由邊緣轉為被主流所接受，就連聯邦參議員葛蘭姆等共和黨人也承認可能有此必要。但就算我們最終在銀行領域做了該做的事，也只解決了一部分問題。

若想了解如何使經濟擺脫債務陷阱，請看看終結「大蕭條」的大型公共工程計畫─二次世界大戰。它不僅帶來充分就業，也帶來收入快速上升和實質通貨膨脹，且民間部門幾乎沒有借貸。到一九四五年，政府債務高漲，但民間部門債務在國內生產毛額（ＧＤＰ）所佔比率只有一九四○年時的一半。如此低的債務水平促成了戰後經濟榮景。由於目前並沒有類似的事，短期內也不可能發生，家庭和企業要擺脫過去輕率積欠的債務，得花上好幾年時間。我們在馬多夫的這十年，留下的可能會是一場長久和痛苦的衰退。

（克魯曼為美國普林斯頓大學教授，《紐約時報》專欄作家。本報國際新聞中心楊明暐摘譯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