蔡進丁 第436期 2004/7/30

簡單地說，當前台灣這種困局就是經濟結構失衡的問題，需要時間調養與復健，全球各經濟強國也都陷入相同危機，台灣不算是最嚴重的。

五個月前台股重返七千點，中研院等研究機構一致發表非常樂觀的預測；大膽的分析師甚至預估台股在年底前將可上達萬點。沒想到五個月後，道瓊萬點失守，台股大跌一千五百點。如今金融市場籠罩在非常悲觀的氣氛，股市日成交量由二千五百億元急縮至三百七十億元左右。為什麼台灣與全球經濟反轉得如此快速？原因為何？

有人認為是：油價上漲、利率調升、恐怖主義、政治不穩定等因素造成的。筆者認為真正的元凶是下列四者：

官民皆負債 逢通縮時代

一、負債嚴重：個人、家庭借錢買房子、車子、股票等；企業舉債擴張經營；政府赤字預算不斷累增。

個人與家庭負債最嚴重的是買股票的損失與投資房子被套牢。許多人以為利率很低可以借錢來買股票與房子，問題是股票與房子漲不上去，現在台北股市指數已跌破年線，這意味著今年買股票的人賠錢居多。

至於買房子的人以為利率低，借錢買房子很划算，事實上，以當前的利率借錢去投資房產是錯誤的。因為利率包括名目利率與實質利率兩種，實質利率等於名目利率減通膨率。舉例而言，第一種狀況：向銀行借錢的利率五％，但通膨率負一％，那麼實質利率為六％，第二種狀況：向銀行借錢的利率一七％但通膨率二○％，則實質利率是負三％，兩者相比，就實質利率而言，一七％的名目利率反而比五％名目利率低。

第二種狀況是二十年前買房子，雖然借了台灣歷史上最高利率的錢，但卻賺錢。因為當時通膨高，物價、房價均呈漲勢，薪水也大幅度提升，因此借錢買房子反而賺錢。但現在借錢買房子發生的狀況是：房價不斷往下掉，薪水不加，甚至有失業的危機。這種現象就是負債加上通縮的效應。換言之，在通縮時代對借錢的人最不利。

至於企業與政府累積債額現在已創了歷史紀錄。最近博達事件只是冰山的一角而已，早在一年前國內外多家信評公司就提出警告，未來五年台灣有很多公司將因舉債太多而倒閉。在政府方面，累積債額已近新台幣四兆元，赤字預算愈滾愈大，但這並不是台灣獨有的。以政府預算的赤字規模而言，美國一年就高達五千億美元（佔ＧＤＰ的四．七％）；日本政府佔ＧＤＰ的七．一％；歐盟的法、德佔ＧＤＰ的三．七％。這些經濟強權的負債問題都比台灣嚴重。

產能頻擴張 利潤愈薄弱

二、供給過剩：由於中國成為世界工廠並加入ＷＴＯ，因而能以其廉價的產品行銷全球，再加上全球化與資訊化造成效率提升，生產過剩。坦白地說，這種現象台商要負相當的責任。舉例而言，如果台灣科技界沒有在中國大肆擴張產能，就不會搞到今日科技產品淪為微利的代名詞。

全球化與資訊化是造成供給過剩的另一個原因。例如，為展開所謂全球化的佈局，台積電在二千年以高價併購世大，沒想到世大的總經理張汝京，一拿到鈔票後，就到中國蓋另一個廠與台積電對打。台積電可以說是「養老鼠咬布袋」，一下子全球半導體產能暴增了很多，這也是為什麼半導體景氣才剛恢復不久，又要進入衰退的原因。

另一方面，無止境的競速卻造成效率越高，固定資本投資愈大，錢燒愈快，供給過剩愈嚴重、利潤愈薄的惡性循環。以半導體的技術而言，晶圓尺寸愈作愈大，所能切割的晶片愈來愈多；線距微縮已到奈米的層次，容納的電晶體也愈來愈多。現在的生產效率比二十年前提升何止千萬倍。除非需求能跟上來，否則這種永無止境的競逐，最後必然造成大家燒錢比賽，供給過剩，無利可圖。

美元逆差大 全球受影響

三、一九七一年以來美國進入長期貿易逆差的時代。現在每年創造約五千億美元的逆差。由於美元是國際交易的媒介貨幣，因此美國可用印鈔票的方式支付債務，這是美國的特權，別的國家是辦不到的。例如台灣，要進口就必須以出口賺來的外匯支付。但美國這種特權並非可以肆無忌憚的濫用。

事實上，國際上要求美元貶值的聲音此起彼落，不曾停過。美國財長史諾初上任時回應國際輿論，有讓美元貶值之意，因此引發當時大家對人民幣等貨幣是否升值的討論。但不久之後，升值國家又擔心美元貶值會影響到它們的出口競爭力；紛紛要求美元停止貶值，問題又擺著沒解決。

但這是一個不定時炸彈，時時威脅全球經濟之穩定。試想有一天如果大家發現手上的美元有大幅貶值的可能，因而想拋棄或不再買美國股票、公債、房地產，那麼美國經濟會怎麼樣？如果美國經濟出大亂子，全球及台灣經濟必受拖累。

經濟富貴病 需時間調養

四、沒有殺手型產品（Killer Application Products）：過去汽車、電視、電腦、手機的發明都曾帶動人類生活、學習、娛樂的革命，及經濟的高度成長。但是現在似乎欠缺這類型產品，以台灣當今最被看好的TFT-LCD、數位電視等似乎都還不夠資格被稱為殺手型產品。

簡單地說，當前台灣這種困局就是經濟結構失衡的問題，需要時間調養與復健。它是一種富貴病、心理病、慢性病。其實全球各經濟強國也都染上這種怪病，可說國國有本難唸的經。相對而言，台灣還不是最嚴重的。但今日也並非人人日子都不好過，一般小市民如果是有穩定收入，沒有負債的話，他們可能是最快樂的消費者，因為東西很便宜，消費者主權又受到良好的保護。對負債的個人、家庭、企業及政府而言，千萬不要認為世界末日來臨了！只要體認奧地利經濟學派的思想精華：不景氣是必要之惡（Recession is a necessary evil.）。上蒼給人類不景氣的懲罰，是因為我們在景氣時犯了貪婪的罪孽。坦然接受，勇於改過後，上天必然會再賜給我們東山再起的機會。
（本文作者為淡江大學產業經濟系、EMBA專任副教授）